咨五才之并用,实水德之灵长。惟岷山之导江,初发源乎滥觞。聿经始于洛沬,拢万川乎巴梁。冲巫峡以迅激,跻江津而起涨。极泓量而海运,状滔天以淼茫。总括汉泗,兼包淮湘。并吞沅澧,汲引沮漳。源二分于崌崃,流九派乎浔阳。鼓洪涛于赤岸,沦余波乎柴桑。纲络群流,商搉涓浍。表神委于江都,混流宗而东会。注五湖以漫漭,灌三江而漰沛。滈汗六州之域,经营炎景之外。所以作限于华裔,壮天地之崄介。呼吸万里,吐纳灵潮。自然往复,或夕或朝。激逸势以前驱,乃鼓怒而作涛。
峨嵋为泉阳之揭,玉垒作东别之标。衡霍磊落以连镇,巫庐嵬崛而比峤。协灵通气,濆薄相陶。流风蒸雷,腾虹扬霄。出信阳而长迈,淙大壑与沃焦。若乃巴东之峡,夏后疏凿。绝岸万丈,壁立赮驳。虎牙嵥竖以屹崒,荆门阙竦而磐礴。圆渊九回以悬腾,湓流雷呴而电激。骇浪暴洒,惊波飞薄。迅澓增浇,涌湍叠跃。砯岩鼓作,漰湱泶灂。㵗㶔渹𣸎,溃濩泧漷。潏湟淴泱,㶖㴸㶒瀹。漩澴荥瀯,渨㵽濆瀑。溭淢浕涢,龙鳞结络。碧沙瀢沱而往来,巨石硉矹以前却。潜演之所汩淈,奔溜之所磢错。厓隒为之泐嵃,埼岭为之岩崿。幽涧积岨,礐硞菪礭。
若乃曾潭之府,灵湖之渊。澄澹汪洸,瀇滉囦泫。泓汯浻澋,涒邻㘤潾。混澣灦涣,流映扬焆。溟漭渺沔,汗汗沺沺。察之无象,寻之无边。气滃渤以雾杳,时郁律其如烟。类胚浑之未凝,象太极之构天。长波浃渫,峻湍崔嵬。盘涡谷转,凌涛山颓。阳侯砐硪以岸起,洪澜涴演而云回。峾沦溛瀤,乍浥乍堆。豃如地裂,豁若天开。触曲厓以萦绕,骇崩浪而相礧。鼓㕉窟以漰浡,乃湓涌而驾隈。
鱼则江豚海狶,叔鲔王鳣,叔鲔王鳣,䱻鰊鰧鲉,鲮鳐䲝鲢。或鹿觡象鼻,或虎状龙颜。鳞甲璀错,焕烂锦斑。扬鳍掉尾,喷浪飞唌;排流呼哈,随波游延;或爆采以晃渊,或吓鳃乎岩间。介鲸乘涛以出入,鯼鮆顺时而往还。尔其水物怪错,则有潜鹄鱼牛,虎蛟钩蛇。蜦䗚鲎蝞,鲼𪓛𪓬𪓹;王珧海月,土肉石华。三蝬蜉江,鹦螺蜁蜗;璅蛣腹蟹,水母目虾。紫蚢如渠,洪蚶专车。琼蚌晞曜以莹珠,石蜐应节而扬葩;蜛蝫森衰以垂翘,玄蛎磈螺而碨䃁;或泛潋于潮波,或混沦乎泥沙。若乃龙鲤一角,奇鸧九头。有鳖三足,有龟六眸。赪蟞胏跃而吐玑,文魮磬鸣以孕璆。䖺䗤拂翼而掣耀,神蜧蝹蜦以沉游。䮀马腾波以嘘蹀,水兕雷咆乎阳侯。
渊客筑室于岩底,鲛人构馆于悬流。雹布余米,星离沙镜;青纶竞纠,缛组争映。紫菜荧晔以丛被,绿苔鬖髿乎研上,石帆蒙笼以盖屿,萍实时出而漂沫。其下则金矿丹砾,云精爥银;珕珋璇瑰,水碧潜琘。鸣石列于阳渚,浮磬肆乎阴滨。或颎彩轻涟,或焆曜崖邻。林无不溽,岸无不津。
其羽族也,则有晨鹄天鸡,鴢鷔鸥䲦。阳鸟爰翔,于以玄月。千类万声,自相喧聒。濯翮疏风,鼓翅獝䎉。挥弄洒珠,拊拂瀑沫。集若霞布,散如云豁。产毻积羽,往来勃碣。橉杞稹薄于浔涘,栛梿森岭而罗峰。桃枝筼筜,实繁有丛。葭蒲云蔓,䙬以兰红。扬皓毦,擢紫茸,荫潭隩,被长江。繁蔚芳蓠,隐蔼水松。涯灌芊萰,潜荟葱茏。鲮鯥䟸跼于垠隒,獱獭睒瞲乎厱空;迅蜼临虚以骋巧,孤玃登危而雍容。夔㸸踛㸸于夕阳,鸳雏弄翮乎山东。因岐成渚,触涧开渠。漱壑生浦,区别作湖。磴之以瀿瀷,渫之以尾闾。标之以翠蘙,泛之以游菰。播匪艺之芒种,挺自然之嘉蔬。鳞被菱荷,攒布水蓏。翘茎瀵蕊,濯颖散裹。随风猗萎,与波潭沲。流光潜映,景炎霞火。
其旁则有云梦雷池,彭蠡青草,具区洮滆,朱浐丹漅。极望数百,沆漾皛溔。爰有包山洞庭,巴陵地道。潜逵旁通,幽岫窈窕。金精玉英瑱其里,瑶珠怪石琗其表。骊虬樛其址,梢云冠其㟽。海童之所巡游,琴高之所灵矫;冰夷倚浪以傲睨,江妃含嚬而矊眇。抚凌波而凫跃,吸翠霞而天矫。若乃宇宙澄寂,八风不翔。舟子于是搦棹,涉人于是㩘榜。漂飞云,运艅艎;舳舻相属,万里连樯。溯洄沿流,或渔或商;赴交益,投幽浪,竭南极,穷东荒。尔乃矖雰祲于清旭,觇五两之动静。长风颹以增扇,广莫䬅而气整。徐而不䬐,疾而不猛。鼓帆迅越,䞟涨截泂。凌波纵柂,电住杳溟。䨴如晨霞弧征,眇若云翼绝岭。倏忽数百,千里俄顷。飞廉无以睎其踪,渠黄不能企其景。于是芦人渔子,摈落江山,衣则羽褐,食惟蔬鲜。栫淀为涔,夹潈罗筌。筩洒连锋,罾䍣比船。或挥轮于悬踦,或中濑而横旋。忽忘夕而宵归,咏采菱以叩舷。傲自足于一呕,寻风波以穷年。
尔乃域之以盘岩,豁之以洞壑,疏之以沲汜,鼓之以潮汐。川流之所归凑,云雾之所蒸液。珍怪之所化产,傀奇之所窟宅。纳隐沦之列真,挺异人乎精魄。播灵润于千里,越岱宗之触石。及其谲变儵怳,符祥非一。动应无方,感事而出。经纪天地,错综人术,妙不可尽之于言,事不可穷之于笔。若乃岷精垂曜于东井,阳侯遁形乎大波。奇相得道而宅神,乃协灵爽于湘娥。骇黄龙之负舟,识伯禹之仰嗟。壮荆飞之擒蛟,终成气乎太阿。悍要离之图庆,在中流而推戈。悲灵均之任石,叹渔父之棹歌。想周穆之济师,驱八骏于鼋鼍。感交甫之丧佩,愍神使之婴罗。焕大块之流形,混万尽于一科。保不亏而永固,禀元气于灵和。考川渎而妙观,实莫着于江河。
咨五才之并用,实水德之灵长。惟岷)山之导江,初发源乎滥觞)。聿)经始于洛沬),拢万川乎巴梁。冲巫峡以迅激,跻江津而起涨。极泓量而海运,状滔天以淼茫。总括汉泗,兼包淮湘。并吞沅)澧),汲引沮漳。源二分于崌)崃),流九派乎浔阳。鼓洪涛于赤岸,沦余波乎柴桑。纲络群流,商搉)涓浍)。表神委于江都,混流宗而东会。注五湖以漫漭,灌三江而漰)沛。滈)汗六州之域,经营炎景之外。所以作限于华裔,壮天地之崄)介。呼吸万里,吐纳灵潮。自然往复,或夕或朝。激逸势以前驱,乃鼓怒而作涛。
啊!天地间金木水火土各有用处,而水的美德实在是“五才”中最广远绵长。岷山导引了长江之水,江水发源之处水势微浅,只能浮起酒杯。江水始出,蜿蜒流经洛水和沫水,在古巴郡粱州收拢了无数小河流。水浪冲激而过巫峡,水势迅猛暴涨,漫过江津。水量浩大,势如海水翻腾,波浪滔天,一片迷茫。它总括了汉水、泗水,又包容了淮水和湘江。并吞入了沅江、澧水,汲取引来沮水与漳水。崌山、峡山二分长江之源,流到浔阳又分为茫茫的九大支流。在赤岸上下,巨浪鼓动;到柴桑附近,波涛渐渐减弱。长江主干统领众多细流,融会无数小河沟水。江水集于江都,展现神奇深广的风姿;汇积诸流而东奔大海。江水倾注五湖而漫无边际,灌入三江而波涛轰鸣。浩浩荡荡,泛流六州之域,曲折缭绕,流经南方大地。所以它成为华夏与蛮夷的界限,气势豪壮是天然的险阻。它水势迅猛,倾刻万里;容量极大,吞吐潮水。循环往复,极其自然,早潮晚汐,已成规律。
峨嵋为泉阳之揭,玉垒作东别之标。衡霍磊落以连镇,巫庐嵬)崛而比峤)。协灵通气,濆)薄相陶。流风蒸雷,腾虹扬霄。出信阳而长迈,淙)大壑与沃焦。若乃巴东之峡,夏后疏凿。绝岸万丈,壁立赮)驳)。虎牙嵥)竖以屹)崒),荆门阙竦而磐礴。圆渊九回以悬腾,湓)流雷呴而电激。骇浪暴洒,惊波飞薄。迅澓)增浇,涌湍叠跃。砯)岩鼓作,漰)湱)泶)灂)。㵗)㶔)渹)
咨五才之并用,实水德之灵长。惟岷(mín)山之导江,初发源乎滥觞(shāng)。聿(yù)经始于洛沬(mèi),拢万川乎巴梁。冲巫峡以迅激,跻江津而起涨。极泓(hóng)量而海运,状滔天以淼茫。总括汉泗,兼包淮湘。并吞沅(yuán)澧(lǐ),汲引沮漳。源二分于崌(jū)崃(lái),流九派乎浔(xún)阳。鼓洪涛于赤岸,沦余波乎柴桑。纲络群流,商搉(què)涓浍(kuài)。表神委于江都,混流宗而东会。注五湖以漫漭(mǎng),灌三江而漰(pēng)沛。滈(hào)汗六州之域,经营炎景之外。所以作限于华裔(yì),壮天地之崄(xiǎn)介。呼吸万里,吐纳灵潮。自然往复,或夕或朝。激逸势以前驱,乃鼓怒而作涛。
咨:感叹词。五才:指金、木,水,火、土。实:确实。 水德:水的德性。灵长:广远绵长。岷山:山名。导江:指长江之发源。导,疏导,起源。江,专指长江。滥觞:指江河之起源,初水极少,只能浮起洒杯。觞,盛有酒的杯。聿:语助词,用于句首或句中。经始:经由。洛沬:洛水和沬水。拢:统括,汇合。巴梁:巴郡和粱州。泓量:江水深广的样子。海运:海水翻腾。淼茫:形容水广阔辽远。汉泗:汉水和泗水。淮湘:淮水(今淮河)和湘水(湘江)。沅澧:沅水和澧水(澧河)。汲引:引水。沮漳:沮水和漳水。崌崃:崌山和崃山。九派:九个支流。派,水的支流。浔阳:浔阳县。鼓:鼓起,掀动。洪涛:浩大的浪涛。赤岸:赤岸山。沦:沦没,淹没。柴桑:古柴桑县。纲络:收拢,包容。群流:众水。商搉:统括而容纳之。涓浍:小的水流。表:显现。神:神奇,形容江水之深而广。委:水流聚集。江都:地名。混流:汇合众水。宗:尊崇。东会:向东会于海。五湖:太湖的别称。漫漭:水广大无边的样子。三江:指浙江、吴凇江、浦阳江。漰沛:波涛相激之声。滈汗:水长流的样子。六州:指益、梁、荆、江、扬、徐六州。域:地界。经营:周旋往来。炎景:指炎热的南方。作限:成为界限。华:指华夏,中原地区。裔:蛮夷,边远地区。壮:壮伟。崄介:险阻。呼吸:形容时间过得快。灵潮:潮水。或夕或朝:指潮水的涨落有晚有早。逸势:奔腾的水势。逸,奔腾。鼓怒:鼓动怒潮。怒,指汹涌的潮水。
峨嵋为泉阳之揭,玉垒作东别之标。衡霍磊落以连镇,巫庐嵬(wéi)崛而比峤(qiáo)。协灵通气,濆(fén)薄相陶。流风蒸雷,腾虹扬霄。出信阳而长迈,淙(cóng)大壑与沃焦。若乃巴东之峡,夏后疏凿。绝岸万丈,壁立赮(xiá)驳(bó)。虎牙嵥(jié)竖以屹(yì)崒(zú),荆门阙竦(sǒng)而磐(pán)礴。圆渊九回以悬腾,湓(pén)流雷呴(hǒu)而电激。骇浪暴洒,惊波飞薄。迅澓(fú)增浇,涌湍叠跃。砯(pīng)岩鼓作,漰(pēng)湱(huò)泶(xué)灂(zé)。㵗(píng)㶔(bèi)渹(hōng)
有客常同止,取舍邈异境。
两人常常在一起,志趣心境不同类。
一士常独醉,一异终年醒,
一人每天独昏醉,一人清醒常年岁。
醒醉还相笑,发言各不领。
醒者醉者相视笑,对话互相不领会。
规规一何愚,兀傲差若颖。
浅陋拘泥多愚蠢,自然放纵较聪慧。
寄言酣中客,日没烛当秉。
转告正在畅饮者,日落秉烛当欢醉。
参考资料:
1、 郭维森 包景诚.陶渊明集全译.贵阳:贵州人民出版社,1992:141-170有客常同止,取舍邈(miǎo)异境。
同止:在一起,同一处。取舍:采取和舍弃,选择。邈异境:境界截然不同。
一士常独醉,一夫终年醒,
醒醉还相笑,发言各不领。
领:领会,理解。
规规一何愚,兀(wù)傲差(chā)若颖。
规规:浅陋拘泥的样子。兀傲:倔强而有锋芒。差:比较,尚,略。颖:才能秀出,聪敏。
寄言酣中客,日没烛当秉。
酣中客:正在畅饮的人。
参考资料:
1、 郭维森 包景诚.陶渊明集全译.贵阳:贵州人民出版社,1992:141-170运生会归尽,终古谓之然。
人生迁化必有终结,宇宙至理自古而然。
世间有松乔,于今定何间。
古代传说松乔二仙,如今他们知向谁边?
故老赠余酒,乃言饮得仙。
故旧好友送我美酒,竟说饮下可成神仙。
试酌百情远,重觞忽忘天。
初饮一杯断绝杂念,继而再饮忘却苍天。
天岂去此哉,任真无所先。
苍天何尝离开此处?听任自然无物优先。
云鹤有奇翼,八表须臾还。
云鹤生有神奇翅膀,遨游八荒片刻即还。
自我抱兹独,僶俛四十年。
自我抱定任真信念,勤勉至今已四十年。
形骸久已化,心在复何言。
身体虽然不断变化,此心未变有何可言?
参考资料:
1、 郭维森 包景诚.陶渊明集全译.贵阳:贵州人民出版社,1992:79-81运生会归尽,终古谓(wèi)之然。
连雨:连日下雨。运生:运化中的生命。运:天运,指自然界发展变化的规律。生:指生命。会:当。归尽:指死亡。终古:自古以来。终,常。然:这样。
世间有松乔,于今定何间。
松乔:神话传说中仙人赤松子与王子乔的并称。松,指赤松子,古代传说中的仙人。乔,指王子乔,名晋,周灵王的太子。好吹签,作风鸣,乘白鹤仙去。于今:至今。定何间:究竟在何处。
故老赠余酒,乃言饮得仙。
故老:故旧父老。乃:竟,表示不相信。饮得仙:谓饮下此酒可成神仙。
试酌百情远,重觞(shāng)忽忘天。
试酌:初饮。王瑶注:“初饮。”百情:指各种杂念。远:有忘却,断绝之意。重觞:谓连饮数杯酒。忘天:忘记上天的存在。
天岂去此哉,任真无所先。
去此:离开这里。任真:听其自然。率真任情,不加修饰。无所先: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。
云鹤有奇翼,八表须臾(yú)还。
云鹤:云中之鹤。用丁令威化鹤典故。八表:八方之外,泛指极远的地方。须臾:片刻。
自我抱兹独,僶(mǐn)俛(miǎn)四十年。
独:指任真。僶俛:努力,勤奋。
形骸久(hái)已化,心在复何言。
形骸:指人的形体与骨骸。化:变化。心在:指“任真”之心依然不变。
参考资料:
1、 郭维森 包景诚.陶渊明集全译.贵阳:贵州人民出版社,1992:79-81这是一首饮酒诗,也是一首哲理诗。诗题为“连雨独饮”,点出了诗人饮酒的环境,连日阴雨的天气,诗人独自闲居饮酒,不无孤寂之感、沉思之想。开篇便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论题:“运生会归尽,终古谓之然。”人生于运行不息的天地之间,终究会有一死,自古以来都是如此。这句话虽然劈空而至,却是诗人40岁以来经常缠扰心头、流露笔端的话题。自汉末古诗十九首以来,文人诗歌中不断重复着“生年不满百”的哀叹。陶渊明则将人的自然运数,融入天地万物的运化之中,置于自古如此的广阔视野里,从而以理智、达观的笔调来谈论人生必有死的自然现象了。
在“运生会归尽”的前提下,诗人进一步思索了应该采取的人生态度。道教宣扬服食成仙说,企图人为地延长人生的年限。这在魏晋以来,曾经引起一些名士“吃药”养生的兴趣。但是动荡的社会、黑暗的政治,也使一些身处险境、朝不保夕的文人看透了神仙之说的虚妄。曹植就感叹过:“虚无求列仙,松子久吾欺。变故在斯须,百年谁能持?”(《赠白马王彪》)陶渊明在《归去来兮辞》中也有过“帝乡不可期”的省悟文辞。所以接下两句诗就是针对着道教神仙之说提出了反诘:“世间有松乔,于之定何间?”
开篇四句诗不过是谈人生必有一死,神仙不可相信,由此转向了饮酒:“故老赠余酒,乃言饮得仙;试酌百情远,重觞忽忘天。”古诗十九首中有这样的诗句:“服食求神仙,多为药所误,不如饮美酒,被服纨与素。”这是一种不求长生,但求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。陶渊明也从否定神仙存在转向饮酒,却自有新意。“乃言饮得仙”中的“乃”字,顺承前面“松乔”两句,又形成语意的转折。那位见多识广的老者,竟然说饮酒能够成仙。于是诗人先“试酌”一杯,果然觉得各种各样牵累人生的情欲,纷纷远离自己而去了;再乘兴连饮几杯,忽然觉得天地万物都不存在了。这就是“故老”所谓“饮得仙”的美妙境界吧!
然而,“天岂去此哉?任真无所先。”一个“天”字锁接前句,又以问句作转折。继而以“任真无所先”作答。任真,可以说是一种心境,就是诗人借助饮酒的刺激体验到的“百情远”的境界。这句诗的潜在意思是,人与万物都是受气于天地而生的,只是人有“百情”。如果人能忘情忘我,也就达到了与物为一、与自然运化为一体的境界,而不会感到与天地远隔,或幻想着超越自然运化的规律去求神仙了。这就是任真,也就是任天。当然这种心境只是短暂的,“忽忘天”的“忽”字,便点出了这是一时间的感受。任真,也是一种人生态度,指顺应人自身运化的规律。陶渊明并不主张终日饮酒以忘忧,他认为“日醉或能忘,将非促龄具?”(《形影神·神释》)他只希望“居常待其尽,曲肱岂伤冲”(《五月旦作和戴主簿》),过一种简朴自然的生活。
“云鹤有奇翼,八表须臾还。”这两句仍用仙人王子乔的典故。据《列仙传》,王子乔就是“乘白鹤”升天而去的。云鹤有神奇的羽翼,可以高飞远去,又能很快飞回来。但是陶渊明并不相信有神仙,也不作乘鹤远游的诗意幻想,而自有独异的地方:“自我抱兹独,僶俛四十年。”我独自抱定了任真的信念,勉力而为,已经四十年了。这表达了诗人独任自然的人生态度,也表现了诗人孤高耿介的个性人格。
结尾两句总挽全篇:“形骸久已化,心在复何言?”所谓“化”,指自然物质的变化,出自于《庄子·至乐篇》所言:“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我。”全诗正是从观察“运生会归尽”而推演到了观察自我形骸的变化。“心在”,指诗人四十多年来始终抱守的任真之心。这两句诗与《戊申岁六月中遇火》所言“形迹凭化迁,灵府长独闲”,意思相同。任凭形体依照自然规律而逐渐变化,直至化尽,我已经抱定了任真的信念,还有什么忧虑可言呢?这两句诗也可以看作《形影神·神释》中结语的缩写:“纵浪大化中,不喜亦不惧,应尽便须尽,无复独多虑。”依此而看,陶渊明的自然迁化说,并不同于《庄子》以生为累,以死为解脱的虚无厌世说。
总观全诗,以“运生会归尽”开端,感慨极深,继而谈饮酒的体验,又将“百情”抛远,结尾点出“形骸久已化”,似乎有所触发,却以“心在复何言”一语收住了。全诗对触发诗人感慨生死的具体情由,始终含而不露,却发人深省、余味无穷。全诗重在议论哲理、自我解脱,几次使用问句,造成语意转折,语气变化,又能前后映衬,扣紧开端的论题。这都显示了陶渊明哲理诗的特色。诗人谈论生死以及乘化归尽的人生态度,实在是蕴积了深沉的人生感慨,也表现了诗人在厌倦了伪巧黑暗的社会现实后,在简朴清贫的田园生活中,始终独守任真之心,不拘世俗之累的孤傲人格。
参考资料:
1、 吴小如 等.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.上海:上海辞书出版社,1992:535-537山泽久见招,胡事乃踌躇?
久已招我隐庐山,为何犹豫仍不前?
直为亲旧故,未忍言索居。
只是为我亲友故,不忍离群心挂牵。
良辰入奇怀,挈杖还西庐。
良辰美景入胸怀,持杖返回西庐间。
荒涂无归人,时时见废墟。
沿途荒芜甚凄凉,处处废墟无人烟。
茅茨已就治,新畴复应畲。
简陋茅屋已修耷,还需治理新垦田。
谷风转凄薄,春醪解饥劬。
东风寒意渐逼人,春酒解饥消疲倦。
弱女虽非男,慰情良胜无。
薄酒虽不比佳酿、总胜无酒使心安。
栖栖世中事,岁月共相疏。
世间之事多忙碌,我久与之相疏远。
耕织称其用,过此奚所须。
耕田织布足自给,除此别无他心愿。
去去百年外,身名同翳如。
人生百岁终将逝,身毁名灭皆空然。
参考资料:
1、 王振泰.再说“弱女”乃陶渊明之女儿.九江师专学报,2003,4.2、 郭维森 包景诚.陶渊明集全译.贵阳:贵州人民出版社,1992:84-87山泽久见招,胡事乃踌(chóu)躇(chú)?
和(hè):以诗歌酬答,并依照别人的诗歌的题材和体裁而作。山泽:山林湖泽,泛指原野山丘河湖。此处代指陶渊明自己隐居的庐山之麓的乡村和大自然里,是相对于高峻幽险的庐山而言的。见:表示被动,相当于“被”。招:呼唤;邀请。胡:何,为什么。乃:竟,竟然。踌躇:犹豫不决,停留,徘徊不前。
直为亲旧故,未忍言索居。
直:只,仅仅。故:因此,所以;表示因果关系。西汉司马迁《史记·留侯世家》:“夫秦无道,故沛公得至此。”索居:独居于一地,孤独地散居。
良辰入奇怀,挈(qiè)杖还西庐。
辰:时光,日子。良辰:美好的时光。奇:珍奇,稀奇。西汉司马迁《史记·吕不韦传》:“此奇货可居。”这里是不寻常的意思。挈:提起。挈杖:持杖,拄杖。西庐:指作者在柴桑县西部的旧居,具体地点难以考证。
荒涂无归人,时时见废墟。
涂:同“途”,道路。
茅茨(cí)已就治,新畴(chóu)复应畲(shē)。
茨:用芦苇、茅草盖的屋顶。茅茨:茅屋。《诗经·小雅·甫田》:“如茨如梁。”东汉郑玄注:茨,屋盖也。”已就治:已经修补整理好。就,成。新畴:新开垦的田地。畴,已耕作的田地。
谷风转凄薄,春醪(láo)解饥劬(qú)。
谷风:即“榖风”,指东风。凄薄:犹“凄紧”,寒凉,寒意逼人的意思。薄:迫近,接近。战国屈原《九章·涉江》:“腥臊并御,芳不得薄兮。”现代古直《陶靖节诗笺注定本》:“谷风宜和,而反寒,故曰‘转凄薄’。”醪:浊酒。饥劬:饥渴劳苦。劬:劳累。
弱女虽非男,慰情良胜无。
弱女:古代习俗,生女后即酿酒,并将此酒埋藏在山坡,等到其出嫁时再取出饮用。此处为比喻薄酒。一说此诗中的“弱女”乃陶渊明之女。男:喻醇酒。
栖(qī)栖世中事,岁月共相疏。
栖栖:忙碌不安貌。共相疏:谓诗人己与“世中事”相互疏远。疏:疏远,不亲近。
耕织称(chèn)其用,过此奚所须。
称:符合,相当。《韩非子·王蠹》:“薄罚不为慈,诛严不为戾,称俗而行也。”奚:何,疑问词。
去去百年外,身名同翳(yì)如。
去去:不断消逝,指时间迁移。百年外:指死后。翳:隐藏,藏匿。《韩非子·内储说下》:“意者堂下其有翳憎臣者乎?”如:好像, 如同。战国列御寇《列子·汤问》:“日初出大如车盖。” 翳如:湮灭无闻的样子。
参考资料:
1、 王振泰.再说“弱女”乃陶渊明之女儿.九江师专学报,2003,4.2、 郭维森 包景诚.陶渊明集全译.贵阳:贵州人民出版社,1992:84-87这是一首和诗,诗人闲话家常,回答友人刘遗民的提问,并对其表示安慰和劝勉之意。
在陶渊明的众多诗文中,《和刘柴桑》向来被人们认为是讨论陶渊明与佛教关系的重要作品,而有人认为历来将其与陶渊明“雅不欲予莲社”相联系得出陶渊明反佛之说实为误读。清代吴瞻泰《陶诗汇注》谓“此诗为庐山无酒而发”,张玉榖看作是“别刘归家和刘之作”(《古诗赏析》),方东树《昭昧詹言》却说是“和刘即自咏”。见仁见智的理解中,却折射出这首诗歌的潜在容量与张力。题材上,这是首田园交游诗,融田园诗、交游诗于一体,首四句、末八句畅叙交游,中间八句共话田园。
诗歌前四句组成一个独立整体。“山泽久见招,胡事乃踌躇”为刘柴桑的问语,“直为亲旧故,未踌言索居”是陶渊明的答语,二者浑然地融于一体。援引他人的问语入诗,一问一答,是陶诗的新创。陶诗《饮酒二十首》(其九)“褴褛茅檐下,未足为高栖。一世皆尚同,愿君汩其泥”直接镶田父语入诗;《九日闲居》“如何蓬庐士,空视时运倾!尘爵耻虚罍,寒华徒自荣”直接援引旁人的规劝语入诗,而不是陶渊明的自述语。前两句“如何蓬庐士,空视时运倾”相问,后两句“尘爵耻虚罍,寒华徒自荣”作答。陶渊明以“爵”、“虚罍”自比,表示不愿受尘垢的沾染;“寒华”比喻入仕的营苟之人,“徒自荣”表明陶渊明不愿效仿他们,人各有各的操行。从这四句一问一答的方式看,可能在此之前曾有人劝仕过陶渊明(如《归去来兮辞》序云:“亲故多劝余为长吏”),陶渊明作了这首诗表明长期归隐的心迹,算作回答。这种问答体的写作范式,对后来杜甫 “三吏三别”的创作影响很大。
“山泽久见招,胡事乃踌躇”是兴来之笔,半空劈面而至;“直为亲旧故,未踌言索居”陡然作答,前句淡然,后句紧促,奠定了全诗的内容基调。下句“良辰”、“奇怀”紧承“未踌言索居”而来,是“未踌”的落脚点;“挈杖”、“西庐”展现的是隐居之人、之境的惬意、悠然。整体构筑而出的是一幅人、物交相而织的静穆画面。这种静谧随着一“入”一“还”,顿时洋溢着的仿佛满是动感,微微起伏着,荡漾着。这一“入”一“还”,带着鲜明的方向感,仿佛由画面的一个小角边缘向中央延展。“入”动作轻快敏捷,“还”行动缓慢蹒跚,在同一组动态的画面中构成鲜明的比照。一急一缓,朝着同一方向进发,目标的指向上传递而出的是同一种浓郁的归宿感,一种自然、温馨、心灵的归宿。“良辰”给人的是扑面而来的自然春光,下句“新畴”、“谷风”、“春醪”的田园风光,就围绕着“良辰”而展开。“良辰”成了中间八句田园写景的“诗眼”。“奇怀”情意深长,耐人寻味。陶渊明嗜奇,爱读奇书,好采“奇”字入诗。“奇翼”、“奇文”、“奇歌”、“奇光”、“奇姿”、“奇绝”、“奇踪”等意象,在其笔端层出不穷,铸造奇幻纷纭的精彩世界。
如果说“良辰入奇怀,挈杖还西庐”展示更多的是幽雅、闲适,那么“荒途无归人,时时见废墟”就顿然衰败不堪了。“荒途”、“无归人”、“时时”、“废墟”,字字用力,着墨狠重。显然前后两组镜头有着天壤之别,但却又都是真实的描绘,是诗人“挈杖还西庐”途中所见的真实写照。诗人所处的江州为东晋军事重镇,屡经桓玄、卢循叛军的蹂躏掳掠。诗人也不止一次地描绘过这种衰败:“试携子侄辈,披榛步荒墟。徘徊丘垅间,依依昔人居。井灶有遗处,桑竹残朽株。借问采薪者,此人皆焉如。薪者向我言,死没无复馀”(《归园田居》其四)、“阡陌不移旧,邑屋或时非。履历周故居,邻老罕复遗”(《还旧居》)。回看这些诗,语气外似平淡,但一个个狠重、密集的衰败意象攒集,其力透纸背的力量也绝不逊于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”、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。平淡之中,却足以穿透时空,传响于古今。这种“诗而史”的写法,表明诗人在欣赏着“良辰入奇怀”的惬意与飘然时,并未忘怀现实。他依然还在回答着“未踌言索居”中“未踌”的理由,亲旧固然是一方面,“良辰”也是一方面,但他最“未踌”忘却的恐怕要算是触目惊心的废墟了。留下来整饬这些时时可见的“荒途”与“废墟”,就成了他不“见招”于“山泽”的最大原由。“茅茨已就治,新畴复应畲”,清晰地展示着诗人整饬一新的景象;“谷风转凄薄,春醪解饥劬”,一种整饬后的劳累与欢愉溢于言表,跃然纸上。四句既是自然田园风光的描绘,也是一种社会风光的象征性写照。陶渊明并非真的忘却世事,在百事凋敝、儒业失传的年代里,他牢记“先师”遗训:忧道不忧贫,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着本分的事。弃官归隐后,他从事讲习之业(《感士不遇赋》序),传授门生。所以诗中“茅茨”、“新畴”,就不是简单的自然物象,而是如屈原《离骚》中“余既滋兰之九畹兮,又树蕙之百亩。畦留夷与揭车兮,杂杜蘅与芳芷”一样,兰、蕙、留夷、揭车、杜衡、芳芷,不仅仅是香草之名,而且成了诗人培养下人才的代名词。所以这四句写景之中,又暗蕴着比兴之体。
“栖栖”以下六句,作者又从大处上进行劝勉,回想尘世中的事,忙忙碌碌,而现在岁月已使人们彼此越来越远。耕田织布,只要自己够用,也没有过高要求。百年之后,身体与名声是都会被淹没的啊!这种人生苦短的思想自然有消极的成分,但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浮云富贵,敝屣功名的观点也好似一副清凉剂,对那些热衷于刀口上舔血的如蝇小人也是一篇极好的醒世之文。
全诗语言朴素,平白如话,娓娓道来,亲切感人,给人一种情真意切,平易随和之感。
参考资料:
1、 吴小如 等.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.上海:上海辞书出版社,1992:493-495晋十有四年,余春秋三十有二,始见二毛。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,寓直于散骑之省。高阁连云,阳景罕曜,珥蝉冕而袭纨绮之士,此焉游处。仆野人也,偃息不过茅屋茂林之下,谈话不过农夫田父之客。摄官承乏,猥厕朝列,夙兴晏寝,匪遑卮宁,譬犹池鱼笼鸟,有江湖山薮之思。于是染翰操纸,慨然而赋。于时秋也,故以“秋兴”命篇。其辞曰:
四时忽其代序兮,万物纷以回薄。览花莳之时育兮,察盛衰之所托。感冬索而春敷兮,嗟夏茂而秋落。虽末士之荣悴兮,伊人情之美恶。善乎宋玉之言曰:“悲哉,秋之为气也!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,憀栗兮若在远行,登山临水送将归”。夫送归怀慕徒之恋兮,远行有羁旅之愤。临川感流以叹逝兮,登山怀远而悼近。彼四戚之疚心兮,遭一涂而难忍。嗟秋日之可哀兮,谅无愁而不尽。
野有归燕,隰有翔隼。游氛朝兴,槁叶夕殒。于是乃屏轻箑,释纤絺,藉莞箬,御袷衣。庭树槭以洒落兮,劲风戾而吹帷。蝉嘒嘒而寒吟兮,雁飘飘而南飞。天晃朗以弥高兮,日悠阳而浸微。何微阳之短晷,觉凉夜之方永。月瞳胧以含光兮,露凄清以凝冷。熠耀粲于阶闼兮,蟋蟀鸣乎轩屏。听离鸿之晨吟兮,望流火之余景。宵耿介而不寐兮,独辗转于华省。悟时岁之遒尽兮,慨伏首而自省。斑鬓髟以承弁兮,素发飒以垂领。仰群俊之逸轨兮,攀云汉以游骋。登春台之熙熙兮,珥金貂之炯炯。苟趣舍之殊涂兮,庸讵识其躁静。
闻至人之休风兮,齐天地于一指。彼知安而忘危兮,故出生而入死。行投趾于容迹兮,殆不践而获底。阙侧足以及泉兮,虽猴猿而不履。龟祀骨于宗祧兮,思反身于绿水。且敛衽以归来兮,忽投绂以高厉。耕东皋之沃壤兮,输黍稷之余税。泉涌湍于石间兮,菊扬芳于崖澨。澡秋水之涓涓兮,玩游鲦之澼澼。逍遥乎山川之阿,放旷乎人间之世。悠哉游哉,聊以卒岁。
晋十有四年,余春秋三十有二,始见二毛。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,寓直于散骑之省。高阁连云,阳景罕曜,珥蝉冕而袭纨绮之士,此焉游处。仆野人也,偃息不过茅屋茂林之下,谈话不过农夫田父之客。摄官承乏,猥厕朝列,夙兴晏寝,匪遑卮宁,譬犹池鱼笼鸟,有江湖山薮之思。于是染翰操纸,慨然而赋。于时秋也,故以“秋兴”命篇。其辞曰:
晋武帝太始十四年,我三十二岁,开始出现白头发了。因是太尉府的属员兼任了虎贲中郎将,在散骑官署内寄居值班。那里高大的楼阁连接着云彩,有阳光的鲜明景色很少见到,帽子上插着貂尾蝉文、身上穿着件件细绢绮罗的卿士,在这里嬉游居住。我是乡野之人,休息不过在草屋山林之下,谈话不过以农民和野老为客,自从暂领官职,充数排列在朝廷百官中,早起晚睡,没有一刻功夫安宁,就好像池子里的鱼、笼中的鸟,产生了对江湖山野的思念,于是笔端蘸墨,拿过纸来,感慨而作此赋。当时正是秋天,因此用秋兴作为篇名。
四时忽其代序兮,万物纷以回薄。览花莳之时育兮,察盛衰之所托。感冬索而春敷兮,嗟夏茂而秋落。虽末士之荣悴兮,伊人情之美恶。善乎宋玉之言曰:“悲哉,秋之为气也!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,憀栗兮若在远行,登山临水送将归”。夫送归怀慕徒之恋兮,远行有羁旅之愤。临川感流以叹逝兮,登山怀远而悼近。彼四戚之疚心兮,遭一涂而难忍。嗟秋日之可哀兮,谅无愁而不尽。
春夏秋冬四季匆匆地接替,世上万物纷纷回转迫近。看那花朵移栽随着时序更替,能察觉出四季是草木盛衰的寄托。感慨那草木冬天的凋零,春天的滋生,嗟叹草木夏天的茂盛,秋天的摇落。虽说草木荣枯是微末小事,却也影响着人们的情感的好、恶。宋玉的话说得好:“悲哀啊,秋天形成了肃杀寒凉的阴冷之气,萧条寂寞啊,草木摇动飘零变得衰落。心中凄凉悲伤,就像要去远行,登山临水送别将要归去的人。”送归者有思念伴侣的怀念,远行者有羁旅漂泊的悲愤,临水者则像孔子感叹流水似时光飞逝,登山者又像齐景公怀想未来而哀悼眼前。那四种感伤都使人心内痛苦,遇上了一件也难以忍受,但嗟叹秋天的值得悲哀,那大概是没有什么愁可比而又没有尽头了。
野有归燕,隰有翔隼。游氛朝兴,槁叶夕殒。于是乃屏轻箑,释纤絺,藉莞箬,御袷衣。庭树槭以洒落兮,劲风戾而吹帷。蝉嘒嘒而寒吟兮,雁飘飘而南飞。天晃朗以弥高兮,日悠阳而浸微。何微阳之短晷,觉凉夜之方永。月瞳胧以含光兮,露凄清以凝冷。熠耀粲于阶闼兮,蟋蟀鸣乎轩屏。听离鸿之晨吟兮,望流火之余景。宵耿介而不寐兮,独辗转于华省。悟时岁之遒尽兮,慨伏首而自省。斑鬓髟以承弁兮,素发飒以垂领。仰群俊之逸轨兮,攀云汉以游骋。登春台之熙熙兮,珥金貂之炯炯。苟趣舍之殊涂兮,庸讵识其躁静。
田野里有归来的燕子,沼泽地有低翔的鹘鸟。漫游的兴致早晨产生,枯干的树叶傍晚就殒落了。于是就收起了轻巧的扇子,脱下纤细的葛衣,铺垫上香蒲席,穿上了夹袄。庭院树木的枝头空空都飘洒零落了,强劲的风凶猛地吹动着帐幕。寒蝉嘒嘒地小声低吟,秋雁飘飘地向南飞去。天空澄明愈加高远,阳光在空中飘忽逐渐微弱。为什么微弱的阳光时间这么短,感觉那寒冷的夜晚却正长。月色朦胧透出微光,露水凄清凝结着寒气。萤火虫的光亮在台阶门旁闪烁,蟋蟀在小屋的屏帐附近鸣叫。听那飞离的大雁在晨空中低吟,仰望那七月流火的寒天残景。深夜里我耿耿于怀不能睡,在官署中独自展转反侧。醒悟到时光岁月快到尽头,愤然低下头来检查自己。我斑白的鬓发长长地下垂顶着帽子,白头发飒然飘落到了衣领。仰慕显贵们安逸的生活轨迹,可以攀青云致高远到处游逛。他们熙熙攘攘地登上了春台,帽子上插着的金铛貂尾在闪闪发着金光。如果人们的志向好恶有不同,也就无从识别他们的轻重静躁了。
闻至人之休风兮,齐天地于一指。彼知安而忘危兮,故出生而入死。行投趾于容迹兮,殆不践而获底。阙侧足以及泉兮,虽猴猿而不履。龟祀骨于宗祧兮,思反身于绿水。且敛衽以归来兮,忽投绂以高厉。耕东皋之沃壤兮,输黍稷之余税。泉涌湍于石间兮,菊扬芳于崖澨。澡秋水之涓涓兮,玩游鲦之澼澼。逍遥乎山川之阿,放旷乎人间之世。悠哉游哉,聊以卒岁。
听说道德高尚的人的吉祥风尚,能齐天下万物于一指间。而那些人却只顾贪安忘危,所以也逃不过出于生而入于死的规律。人们行动迈步不过只需容足之地,不踏容足以外的地方,几乎就能获得安生。如果在只能立足之地,挖坑深至黄泉,即使是敏捷的猿猴也不敢涉足。神龟不愿死后把自己的龟骨放到祖庙中祭祀,它还想转身返回绿水之中。且让我收拾起官服归来吧,快扔掉官印飞走高飞吧。耕种那水边高地的肥沃土地,除交纳租税还有粮食剩余。在石缝间,山泉水波汹涌湍流,在水边的山崖上,黄菊吐出芬芳。在涓涓的秋水中洗澡,在潎潎戏水声中观赏白鲦鱼。自由逍遥在深山幽水间,放任旷达地生活在人世中。从容不迫悠闲自得地遨游吧,姑且度过一年又一年。
参考资料:
1、 迟文浚, 许志刚, 宋绪连.历代赋辞典:辽宁人民出版社,1992-09-01:295-300页2、 李穆南,郄智毅,刘金玲主编.历代名赋: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 学苑音像出版社,2006.06:第86-91页 晋十有四年,余春秋三十有二,始见二毛。以太尉掾(yuàn)兼虎贲(bēn)中郎将,寓直于散骑之省。高阁连云,阳景罕曜(yào),珥(ěr)蝉冕而袭纨(wán)绮(qǐ)之士,此焉游处。仆野人也,偃(yǎn)息不过茅屋茂林之下,谈话不过农夫田父之客。摄官承乏,猥厕朝列,夙(sù)兴晏寝,匪遑卮宁,譬犹池鱼笼鸟,有江湖山薮之思。于是染翰操纸,慨然而赋。于时秋也,故以“秋兴”命篇。其辞曰:
十有四年:指晋武帝咸宁四年(公元年)。二毛:头发黑白夹杂。太尉掾:太尉的副官。虎贲中郎将:帝王行宫或营帐的卫队首领。寓直:寄值。散骑之省:侍从皇帝左右,掌规谏的部门。阳景:日光。罕曜:很少照射到。珥:戴。蝉冕:汉代时侍从官员之冠以貂尾蝉纹为饰,后遂用为显贵者的通称。袭:穿。纨绮:绢绸衣服,代指富贵人家的子弟。仆:自谦称呼。野人:乡野俗人。偃息:卧息,指居住。摄官承乏:在任官吏的谦语,意思是,人才缺乏,自己只好承担职务充数。猥:谦词,相当于“辱”。厕朝列:置身于朝臣的行列。夙兴晏寝:起得早,睡得晚。匪逞:无暇。底:致,得到。染翰:指以笔醮墨。
四时忽其代序兮,万物纷以回薄。览花莳(shì)之时育兮,察盛衰之所托。感冬索而春敷兮,嗟(jiē)夏茂而秋落。虽末士之荣悴兮,伊人情之美恶。善乎宋玉之言曰:“悲哉,秋之为气也!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,憀(liáo)栗兮若在远行,登山临水送将归”。夫送归怀慕徒之恋兮,远行有羁(jī)旅之愤。临川感流以叹逝兮,登山怀远而悼近。彼四戚之疚心兮,遭一涂而难忍。嗟秋日之可哀兮,谅无愁而不尽。
四时:春、夏、秋、冬。忽:迅疾的样子。代序:次序更替。回薄:指万物的生长与凋谢反复更替。览:观察。莳:栽种。时育:按时令生长。察:明白,察觉。冬索:冬季万物凋敝殆尽。春敷:春季百卉四处布生。末士:士大夫中官位低卑者。荣悴:指政治上的得志和失意。宋玉之言:指《九辩》。憀栗:伤心的样子。徒之恋:即徒恋之,徒劳地留恋。悼:感伤。四感:封建士大夫宣扬养生处世应奉行忍、默、平、直四条原则,违背即有痛苦,所以叫“四感”。疚心:内心痛苦。遭:遇。一涂:一次厄运。涂,堵塞,坎坷。谅:的确。
野有归燕,隰(xí)有翔隼(sǔn)。游氛朝兴,槁叶夕殒。于是乃屏轻箑(shà),释纤絺,藉莞(guǎn)箬(ruò),御袷(xiá)衣。庭树槭(qì)以洒落兮,劲风戾(lì)而吹帷。蝉嘒(huì)嘒而寒吟兮,雁飘飘而南飞。天晃朗以弥高兮,日悠阳而浸微。何微阳之短晷(guǐ),觉凉夜之方永。月瞳(tóng)胧(lóng)以含光兮,露凄清以凝冷。熠(yì)耀粲(càn)于阶闼(tà)兮,蟋蟀鸣乎轩屏。听离鸿之晨吟兮,望流火之余景。宵耿介而不寐兮,独辗转于华省。悟时岁之遒(qiú)尽兮,慨伏首而自省。斑鬓髟(biāo)以承弁(biàn)兮,素发飒(sà)以垂领。仰群俊之逸轨兮,攀云汉以游骋。登春台之熙熙兮,珥金貂之炯炯。苟趣舍之殊涂(tú)兮,庸讵(jù)识其躁静。
隼:鸟名,凶猛善飞。屏:通“摒”,放弃。箑:扇子。纤缔:一种用葛纤维织成的细布。藉:铺上。莞:草名,此处指席子。箬:草名,此处亦指席子。御:等于说“穿”。祫:夹衣。槭:树枝无叶的样子。戾:猛烈。嘒嘒:蝉鸣声。晃朗:明亮的样子。悠阳:太阳将落的样子。浸微:日光越来越微弱。晷:时光。方永:正长。朣胧:似明不明的样子。含光:月光不够明亮如物之含而未吐,光亮没有完全散出。熠耀:指萤火虫。粲:明亮的样子。闼:门。轩屏:堂前屏风。流火:流,指下行。火,指大火星,即心宿。夏历六月黄昏时,心宿出现千南方,方向最正,位置最高。到了七月,就偏西向下了。余景:余光。耿介:烦躁不安的样子。华省:职务亲贵的官署。此指散骑省。遒:临近。髟:鬓发下垂的样子。弁:用皮革做成的帽千。飒:衰落。群俊:指众多的官僚。逸轨:超逸的行迹,指仕途得意。春台:登眺游玩的胜处。熙熙:人多的样子。金貂:金珰和貂尾。炯炯:明亮的样子。趣舍:进与退。趣,通“趋”。殊涂:异路。涂,通“途”。庸讵:难道,反问副词。躁静:急躁与安静。
闻至人之休风兮,齐天地于一指。彼知安而忘危兮,故出生而入死。行投趾(zhǐ)于容迹兮,殆(dài)不践而获底。阙侧足以及泉兮,虽猴猿而不履。龟祀骨于宗祧(tiāo)兮,思反身于绿水。且敛衽(rèn)以归来兮,忽投绂(fú)以高厉。耕东皋(gāo)之沃壤兮,输黍稷之余税。泉涌湍于石间兮,菊扬芳于崖澨(shì)。澡秋水之涓涓兮,玩游鲦(tiáo)之澼(pì)澼。逍遥乎山川之阿,放旷乎人间之世。悠哉游哉,聊以卒岁。
至人:道家指对人生悟彻的人。休风:美好风范。投趾:置足。容迹:仅能容纳一脚之地。殆:近处。不践:不踩踏。底:达到。阙:通“掘”。侧足:足附近之地。及泉:指挖掘很深。履:走。宗祧:宗庙。反:通“返”。敛衽:提起衣襟。归来:辞官归家。投绂:解下系印的带子,指辞官。高厉:走向高处,指归隐。东皋:泛指田野。输:缴纳。税:租。澨:水涯。澡:洗。涓涓:水流的样子。玩:观赏。鲦:鱼名,又称苍条鱼。潎潎:游动的样子。阿:大山。优哉游哉:自得的样子。卒岁:度完时日。
参考资料:
1、 迟文浚, 许志刚, 宋绪连.历代赋辞典:辽宁人民出版社,1992-09-01:295-300页2、 李穆南,郄智毅,刘金玲主编.历代名赋: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 学苑音像出版社,2006.06:第86-91页晋十有四年,余春秋三十有二,始见二毛。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,寓直于散骑之省。高阁连云,阳景罕曜,珥蝉冕而袭纨绮之士,此焉游处。仆野人也,偃息不过茅屋茂林之下,谈话不过农夫田父之客。摄官承乏,猥厕朝列,夙兴晏寝,匪遑卮宁,譬犹池鱼笼鸟,有江湖山薮之思。于是染翰操纸,慨然而赋。于时秋也,故以“秋兴”命篇。其辞曰:
四时忽其代序兮,万物纷以回薄。览花莳之时育兮,察盛衰之所托。感冬索而春敷兮,嗟夏茂而秋落。虽末士之荣悴兮,伊人情之美恶。善乎宋玉之言曰:“悲哉,秋之为气也!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,憀栗兮若在远行,登山临水送将归”。夫送归怀慕徒之恋兮,远行有羁旅之愤。临川感流以叹逝兮,登山怀远而悼近。彼四戚之疚心兮,遭一涂而难忍。嗟秋日之可哀兮,谅无愁而不尽。
野有归燕,隰有翔隼。游氛朝兴,槁叶夕殒。于是乃屏轻箑,释纤絺,藉莞箬,御袷衣。庭树槭以洒落兮,劲风戾而吹帷。蝉嘒嘒而寒吟兮,雁飘飘而南飞。天晃朗以弥高兮,日悠阳而浸微。何微阳之短晷,觉凉夜之方永。月瞳胧以含光兮,露凄清以凝冷。熠耀粲于阶闼兮,蟋蟀鸣乎轩屏。听离鸿之晨吟兮,望流火之余景。宵耿介而不寐兮,独辗转于华省。悟时岁之遒尽兮,慨伏首而自省。斑鬓髟以承弁兮,素发飒以垂领。仰群俊之逸轨兮,攀云汉以游骋。登春台之熙熙兮,珥金貂之炯炯。苟趣舍之殊涂兮,庸讵识其躁静。
闻至人之休风兮,齐天地于一指。彼知安而忘危兮,故出生而入死。行投趾于容迹兮,殆不践而获底。阙侧足以及泉兮,虽猴猿而不履。龟祀骨于宗祧兮,思反身于绿水。且敛衽以归来兮,忽投绂以高厉。耕东皋之沃壤兮,输黍稷之余税。泉涌湍于石间兮,菊扬芳于崖澨。澡秋水之涓涓兮,玩游鲦之澼澼。逍遥乎山川之阿,放旷乎人间之世。悠哉游哉,聊以卒岁。
《秋兴赋》在嗟叹四时的基础上,以宋玉《九辨》中悲秋的名句为契机,抒发自己对“秋日之可哀”的独特理解。先将宋玉句中提到的“送归”、“远行”、“临川”、“登山”做的诠释和评议:“夫送归怀慕徒之恋兮,远行有羁旅之愤,临川感流以叹逝兮,登山怀远而悼近。”送别归去的人怀着思慕伴侣的恋意,远去他方的人有羁旅漂泊的悲愤,面临大川则感叹流水似时光飞逝,登上高山又怀想未来而哀悼眼前。前两点是一般概括,后两点是具体用典,一用孔子“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”之典,一用齐景公乐而怕死之典。接着潘岳用议论总结了“四感”,道出自己的见解:“彼四感之疚心兮,遭一途而难忍。嗟秋日之可哀兮,谅无愁而不尽。”四感让人内心哀痛,遇到一样也难以忍爱,可是嗟叹秋天本身的值得悲哀,大概是没有什么愁可比而又无休无止了。宋玉的名言是封建社会仕途坎坷的文人在秋日共同心理感应的写照,潘岳的独特理解又成为此赋所兴的思想基础。
《秋兴赋》以空间的转换、时间的推移,点染重彩浓墨,极力铺写萧瑟、冷落的秋天景象。按时间来看,从野外写到庭院:“野有归燕,隰有翔隼”,写到屋内:“庭树槭以洒落兮,劲风戾而吹帷。”田野里有归来的燕子,沼泽地有低翔的鹘鸟;庭院树枝上的叶子都飘洒零落了,强劲的风凶猛地吹动着屋门的帐幕。按时间来看,从白天写到晚上:“天晃朗以弥高兮,日悠阳而浸微。何微阳之短晷,觉凉夜之方永。”天空澄明愈加显得高远,太阳的光线在空中飘飘忽忽逐渐衰微。为什么微弱的阳光时间这么短,而感觉那寒冷的夜晚却正长。从夜晚又写到清晨:“听离鸿之晨吟兮,望流火之余景。”听那飞离的大雁在晨空中吟唱,仰望那七月流火的寒天残景,而且其中夹杂着对秋夜“月瞳胧”、“露凄清”、“熠耀粲”、“蟋蟀鸣”种种所见所闻的感受描写。景象铺写后联想到自己,以“不寐”、“展转”写出所悟和自省,又以自己“斑鬓髟以承弁兮,素发飒以垂领”的忧思早衰的形象与显贵们“登春台之熙熙兮,珥金貂之炯炯”的得意嬉游的傲气对比,当然会自然得出清醒的认识和信念:“苟趣舍之殊涂兮,庸讵识其躁静。”如果人们的志向好恶有不同,也就无从识别他们的轻重静躁了,是此赋所兴的环境背景。
《秋兴赋》直接阐发老庄的“齐万物、一生死”的学说,顺理成章地引出此篇的篇眼——即所兴。正面议论、反面对照、援例引证、用典说明,可说议论得十分透辟。其中“龟祀骨”的典故源于《庄子·秋水》篇。这个典故正好表达了潘岳宁愿无拘无束地去过隐居生活,也不愿受人白眼而宦海沉浮,全篇所兴也就一下子脱口而出:“且敛衽以归来兮,忽投绂以高厉”,且让我收藏起官服归来吧,快扔掉那官印用高风亮节激励自己。该句说的直接,痛快,又响亮,是此赋的眼目。紧接着又以欢快的笔调,描绘了想像中的归隐生活:“耕东皋之沃壤兮,输黍稷之余税。泉涌湍于石间兮,菊扬芳于崖澨。澡秋水之涓涓兮,玩游鲦之潎潎。”耕东皋,交余税,听泉声,嗅菊芳,浴秋水、赏鱼乐,写得何其轻松自在,情趣横生,一幅怡然自得、与世无争的隐居图跃然纸上,这是当时司马氏严酷统治下庶族士大夫超然物外,全身远祸的典型心境。由老庄哲学想到归隐是此赋的理想境界。
《秋兴赋》通过对秋哀感情的抒发,对秋景铺陈的描写,对“齐天地”观念深刻的议论,表达了对达官显贵们的轻蔑和自己处境的愤懑,从而表示了归隐避祸的决心。
《秋兴赋》在赋的发展阶段中,按内容属抒情言志小赋;按形式属骈体赋。在表达方式上,它已打破了汉散体大赋专尚叙事,铺陈扬丽的写法,而是熔叙事、描写、抒情、议论为一炉,很多句子多种表达方式兼而有之,不能说专指某种表达方式了。句式上以四、六句为主,而且注重对仗,上下句几乎都是双双比翼骈出,而且注重偶句押韵和灵活换韵,增强了语言的节奏美和音韵美。虽然还保留很多骚体赋的“兮”字,但只在上句,句中没有,而且也不是句句必有,可以看到逐渐被淘汰的痕迹了。
参考资料:
1、 迟文浚, 许志刚, 宋绪连.历代赋辞典:辽宁人民出版社,1992-09-01:295-300页